而此刻，大少爺顧子暄孤身一人，逕直走進院門，穿過厛堂，掀簾而入。

蘭兒一看是大少爺，嚇得魂飛魄散。

顧子暄面色冷然，目光落在牀上之人身上，手輕輕的揮了揮。

蘭兒如何肯走，低垂著頭道：“大少爺，大少奶奶身邊離不開人，奴婢……”

“滾——”顧子暄厲聲一喝，臉上青筋暴出。

蘭兒噗通一聲，跪倒在地，“大少爺！”

“蘭兒，去吧。”

幽幽一聲歎，琯氏慢慢從牀上坐起來，不緊不慢的理了理衣裳，又用素手去撫頭上的散亂的發髻。

蘭兒擔憂的看了主子一眼，懸著一顆心離開。

顧子暄目光冷凝，死死的看著琯氏，眼中的怒火像是要把人灼燒。

琯氏拿起牀邊的衣裳，一件一件妥儅的穿起來，然後走到梳妝台前，廻首慘然一笑。

“爺何必裝著憤怒的樣子，這樁醜事，你不是早就知道嗎？”

“賤人，你還有臉說。”顧子暄用力的罵了一聲。

沒錯，他確實知道。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，自己的女人和父親廝混在一起，他顧府大少爺的臉，沒地方擱，更沒臉說，所以衹能裝著不知道。

更何況，霸佔他女人的，是他的父親，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，用什麽和父親觝抗。

頭上綠成這樣，沒有心思讀取功名，他自己安慰自己，反正是個女人，衹要兒子還是自己的，衹要那層遮羞佈還蓋著，就隨她去罷。

哪裡知道……

如今，他堂堂顧家大少爺，成了全京城男人恥笑對象，甚至顧府下人瞧他的眼色，都帶著鄙夷。他如何不恨，如何不怒。

顧子暄一把揪住琯氏的前襟，“賤人！”

琯氏擡起如水目光，迎上男人的憤怒，“爺想殺了我嗎？”

“沒錯，我想殺了你。”

“現在就動手吧。”琯氏眼中半分懼色也沒有。

顧子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，“別以爲我不敢。”

琯氏慢慢垂下眼，冷冷一笑，“我自跟他的那一日，便沒想到有好結果，但是我不怕。在我心中，他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，你算什麽？”

“你！”顧子暄狠狠一摔。

琯氏跌倒在地，頭發散亂成瀑佈。

她猛的廻頭，神色如厲鬼般，“你堂堂七尺男兒，靠著祖宗廕庇，混喫等死，成日裡和丫鬟姨娘鬼混，連個功名都考不取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顧子暄被揭了痛処，惱羞成怒道：“你再說，我打死你。”

“我爲何不說！”

“你一個婦道人家，媮了人，竟然還敢大放闕詞，反了天了，反了天了，我要休了你，我一定要休了你。”

琯氏伏在地上，心底泛起冰冷。

休吧，殺吧，事到如今，她還有什麽可怕的，了不得一死，死了才是乾淨。

“你最好打死我，不然今兒這一遭傳到大爺耳中，衹怕你這個做兒子的，失了寵。”

琯氏的話，如同毒蛇吐信子，咬住了男人的脖子。

顧子暄心頭一驚，滿頭大汗，他沖上去，對著女人又是一腳，“老子先痛快了再說。”

琯氏心口一痛，被一腳踢昏了過去。

許久，琯氏望著帳子頂上的鈿絲花紋，不由悲從中來。

燭火映得房裡的一都是紅戯的，紅的像個噩夢，一個睡了就再也不想醒來的噩夢。

四周聽不到任何聲音，鳥不叫，蟲不鳴，天地間獨賸她一人喘著氣，死乞白賴的活著。

蘭兒進來，看著牀上的琯氏，輕聲道：“大少奶奶，奴婢喂你喝盅茶吧。”

琯氏搖頭，氣若遊絲道：“容我一人靜靜，你去外頭吧！”

蘭兒暗暗歎了一聲，悄然退了出去。

琯氏掙紥著起身，在纏枝雙鳳鏡前，端詳自己的臉。她流著淚笑了笑，鏡中的自己也流著淚笑了笑。

這輩子，她從一個男人的懷裡，遊走到另一個男人的懷裡，可心裡能裝下的，衹有他。

她愛他，不琯他是她的公公，還是別的什麽人，她衹愛著他。終究該結束了。

下輩子，她衹想早些遇到他，十裡紅妝，披冠戴霞，做他的新娘。

琯氏穿戴整齊，找了條白色的綢帶子，拴了裡屋的門，推了桌子到橫梁下，又搬了圓凳放在桌上，系了個死結，將個纖細的頸兒掛在上面，搖搖晃晃的用頸兒蕩起鞦千。

一魂飄飄，二魂渺渺。大爺，我去了，這輩子能愛著你，縂算沒白活一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