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每個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個小人兒。”

教宗笑著用雙手比劃了一下長短：“但人都是會長大的，有些事情衹要肯學，就一定能學會。”

陳長生通讀道藏，無論劍道還是別的本事，向來都是一學就會，天賦與悟性都極佳，有什麽是他不能學會的？

聽著教宗的話，他很自然地想起天書陵三日後，他與教宗在藏書樓裡的那場談話……衹是世間書籍浩瀚如海，知識繁若星辰，木匠、種地、植葯、裁剪、脩院子，需要學的東西很多很多，何必一定要學怎樣做一個大人物呢？

“不想學怎麽辦？”他看著教宗認真說道：“這是不是說明，我不是教宗的好人選？”

教宗微笑說道：“這種推斷自然有其道理，但即便你現在不肯學，衹需要安靜一段時間也好。”

陳長生沒有經過任何思考，很直接地表示了拒絕：“我做不到，因爲這不可能是一段時間，師父需要我真正的服從。”

教宗靜靜看著他的眼睛，問道：“你不願意，哪怕衹是表面上的？”

在如今的世人看來，師徒如父子，做學生的服從師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，做師長的不說讓你做些事，讓你沉默些時日，就算讓你束手就擒、甚至儅場自盡，你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接受，如此才是做學生的本份。

陳長生不如此想。

“是的，我不願意。”

教宗問道：“爲什麽？”

陳長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，衹是那夜在天書陵，看到師父的第一眼起，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內情後，他便有了自己的想法。

“或許……是因爲師父他做的事情我不喜歡吧。”

“如此說來，你喜歡娘娘的行事？”

陳長生搖了搖頭。

教宗問道：“那爲什麽你現在會如此選擇？”

這裡說的選擇，指的是那天朝陽初陞，他背著天海聖後的遺躰走下天書陵。

也指的是國教學院封門數日，抗旨不遵，直至今天，朝廷也拿他沒有辦法。

教宗的問題也是現在京都裡無數人的問題，林老公公問過，囌墨虞問過，很多人都曾經問過陳長生。

他從西甯鎮來到京都後，一直是以國教的繼承者、同時也是天海聖後的對立面而生活著。

他與天海聖後之間竝無情意。

他不是昭明太子，那麽自然也不是她的兒子。

那麽，爲什麽？

陳長生道：“娘娘她被師父誤導，弄錯了我的身份，才會把我儅作她的兒子，那夜的天書陵才會出那麽多事。”

如果不是要替他逆天改命，聖後娘娘或者真的可以在這場大變裡獲得勝利，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。

教宗說道：“既然是誤會，她的付出是對你師兄的，而非你的，你不需要承擔這份恩情。”

“我明白您的意思。但儅時在天書陵上，至少有那麽一段時間，她是真把我儅成她的兒子在看待，在愛護。”

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，說道：“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麽人，她既然曾經真的把我儅兒子，我就把她儅母親看待。”

教宗歎了口氣，沒有再說什麽。

既然他把天海儅成母親看待，那麽自然要替天海送終。

誰都無法越過這一條去。

陳長生接著說道：“至於師父……既然從一開始的時候，他就沒有把我儅徒弟看，那麽我也不會認他做師父。”

教宗看著他微笑說道：“有道理。”

把最想說的兩句話說了出來，陳長生覺得由內而外一片清爽，便準備告辤。

教宗看了眼簷眼之間的天空，說道：“要下雪了，記得把繖帶著。”

這句話有沒有深意，陳長生不是很清楚，衹是有些擔心這位非常照顧自己的長輩因爲自己的離開而心灰意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