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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2 元年始(2 / 2)

虽解了俸禄不保的心结,但纪大人尚有着别的担忧在。

常言道,一朝天子一朝臣,新帝登基,伴随着的往往是由内至外的大清洗……

虽说他这些时日事事紧跟老师江太傅的脚步,自认每一步都踩在了保饭碗的正道上,可万一呢?

万一上面的人,有着别的什么权衡呢?决策者的一念之差,关乎的便是他的去留!

毕竟这种事除了自身努力之外,也还须看运气的!

于是,接下来的日子里,纪大人白日兢兢业业办差,早晚在小佛堂中进香祈愿,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诚意二字。

而这发生在京城府衙中的一幕,不过是众生之象一角。

新皇登基,注定要牵动着无数人心。

太后自临元被迎回京师之后,便开始了这场登基大典。

一切皆是依照新帝之意在操办,从简二字多体现在器物用度之上,礼节规矩未曾削减半分。

身穿龙袍,冠戴珠冕的新帝祭天地,拜太庙,得群臣跪拜,受各方来贺。

正如所有人预料中一样,新帝登基后,第一件事便是整肃朝堂。

天下政事,总要先由朝堂开始掌握。

但又与所有人预料中不同的是,这场清算,并无私仇,并无个人立场之分,并无为了清算而清算——

一切皆是在依照规矩查办,那些被捋下来的官员,处刑也好,罢免贬谪也罢,皆有实罪在,无人被冤枉,亦无人被时局所针对、所辜负。

暗中观察着的纪栋暗暗松了口气。

看来新皇并无大肆撤换各处官员之意,当下只是先将蛀虫除去……

而纵然这只是拿来安稳时局的权宜之策,但好歹短时日内是安全了——只要还有余地,他就还有表现的机会!

是以,纪大人办差做事愈发卖力。

而放眼朝堂内外,如他这般者不在少数,甚至还隐隐有了暗中较劲的苗头——

你主动延长下值的时辰?很好,我直接放弃休沐!

你命人收集各处地方官提议?很好,我直接就是一个微服私访,亲自深入底层体察民情与旧政弊端!

一时间,各处官员干实事之余,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支着耳朵时刻留意着同僚们的新举动,而后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赶超。

这一日,又努力至深夜的纪大人,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,忽然恨恨地叹了口气——手段!都是新帝哄人干活的手段罢了!

意识到这一点的纪大人,骂骂咧咧地拿起笔,继续了他的公事。

后知后觉地看破,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继续——打工人的世界,历来没有容易二字。

同是姓纪,另一位纪大人就不同了。

纪修被夺了官职,名下宅邸田产也被悉数抄没,用以充盈国库。

与其所犯之过相较,这个处置自然不算重。

谋逆之罪,理应当诛。

然新帝念其揭露当年真相有功,当年又曾遭人蒙蔽,故从宽处置。

对此,有些官员虽有异议,认为此举过于仁慈,或不利于立威于人前,但在新帝的坚持下,也并未再多言。

这一日,是纪婉悠随父亲离京的日子。

她本想当面同许明意道别,但恐自家影响不好,会给镇国公府添麻烦,便只私下使人送了封信。

许明意读着信,只见其上字里行间并无半分消极落寞,反而充满了希冀。

纪婉悠同她说了些日后的打算,又再三表了感激之心。

看着最后的那些絮絮叨叨之言,许明意想了想,还是叫阿葵磨了墨。

她起初是无意与纪婉悠交好的,但事情走着走着,到了当下,倒也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些顾忌。

随心而言,这位纪姑娘一路看下来,倒也是个妙人儿来着。

旁的不论,拿得起放得下,知道吸取教训,肯着眼于日后,为自己为家中着虑,便是当下这世间少有的洒脱女子了。

她一贯欣赏这样的女孩子,也愿看到越来越多的姑娘可以成为这样的女孩子。

而这样的人,才是最值得相帮的。

许明意提笔回信,落下了一行小字。

同一刻,纪家的马车经过查验,被放行出了城门而去。

出城三里远,马车停下,身着深灰长衫的纪修下了马车,撩起衣衫跪身下去,朝着京城皇宫的方向,缓缓而郑重地叩了三记首。

他本是存了必死之心的……

可当下,却是同女儿一起平平安安地离开了京师……

叩首罢,起身之际,纪婉悠走过来,扶起了他一只手臂。

见他还在看着皇城的方向,纪婉悠笑着提醒:“父亲,咱们该走了,否则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及投宿。”

他们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,五百余里外的洪明县,是纪家的祖籍所在。

她都想好了,待到了那里安顿下来之后,便做些小生意。

家产虽然都被抄没了,但尚玉阁还在,父亲说,新帝若有心想要查清纪家的私产并不是什么难事,甚至尚玉阁在许姑娘那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——

她想,除了欲推行仁政之外,新帝待他们如此宽容,或也与当年大哥二哥之死有关。

那是父亲的心结。

却未必就不是新帝心中的遗憾。

少年时的情谊与追随,总是珍贵纯粹的。

而有这样一位新帝在,大庆的未来,想来总归不会太坏的。

父女二人上了马车,车轮声滚滚,载着新的开始。

马车行经一处青山时,半隐于山脚下的云瑶书院,响起了清幽钟声。

书院内,身着青竹色罗衣的女子手中握着书卷,走进了一间课室内。

女学生们齐齐起身施礼。

女子来至书案后,望向众人,和往常一样,含笑道:“今岁乃昭真元年,四月廿一,天色晴好——诸位坐。”

学生们应声落座,执笔于课记上角认真写下——

昭真元年,四月廿一。

……

新帝登基一旬有余,朝臣们大约眼看着君臣之间也算熟稔了,目光便渐渐地从政事之上,移到了新帝本人的身上来。

这一日早朝,便有大臣提议,新帝尚无子嗣在,尽早充盈后宫势在必行。

不怪他们心急,实在也是先例在前,不得不格外注重。

新帝闻言笑了笑,却是道——

“朕也正打算同诸卿商议立储之事。”

百官听得一懵。

立储?

储呢?

怕不是在凭空想象?